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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不好当,有时候还不如当个动物。

面对两名巡夜更人的逼问,七乐不由得想到了自己曾经写在《圣朝风华录》里的一句话,月轮当空,群星黯淡,空气中肆意弥漫的阴气令云霁客栈门前的三人面色都不太好看,其中以七乐为最,他背着行囊,夜晚中的这副模样难免使人联想到满载而归的小偷,不过这倒是其次,关键在于……“你这满身的血,不准备和我们解释解释吗?”

一名握着枪杆作起手式的巡夜更人问道,蓄势待发,准备时刻拿下这名“恶贼”。

七乐看看自己身上,虽然天黑不易辨别颜色,但是自己T恤是不是还是白色这种事还是能看出来的,他瞄了瞄抵在自己喉咙前两公分的枪尖,张张嘴试图辩解,犹豫了一下才说,“假如我说,我是被人陷害的,或者是被人开玩笑的,你们信吗?”

另一名巡夜更人翻着刚刚从云霁客栈里因公借用的客人名单,中间不慎扯烂好几张纸,都面不改色地翻过去,嘴里以极低的声音嘀咕,“这抠门儿掌柜非得用上厕所才用的手纸干什么,就穷到这种地步吗?”

终于,他翻到一页停下来,顺了顺自己的两撇八字胡,才不急不忙地说,“我一进去掌柜的连个影都没有,就这么一个租房的名册摆在柜台上,我看看啊,名字叫七乐没错吧?

才十五岁,这么小年纪就干起鸡鸣狗盗、杀人越货的事儿来了,啧啧啧,真是世风日下呀。”

“我真没干过,萧抠门儿给我条毛巾让我擦了身上的脏处之后就首接把我的行李摆面前叫我出门儿滚蛋了。”

七乐举着双手,微微偏移一点脖子,那种仿佛枪随时会扎上来的感觉真心不好受。

持枪的巡夜更人那僵硬的脸上挤出一点不信,“那为什么我哥们儿进去没看见你说的那个小抠门儿?

而且这么浓的血腥味儿你能闻不出来?

忽悠谁呢你小子!”

他抖了抖枪尖,粗首浓眉下的眼睛里写满了睿智。

“我说我嗅觉不好你信吗?”

“行了行了,小哥,我看你这满满都是证据,但是又不太像一个真的小偷强盗,这么办吧,我们今晚得巡逻,就先把你软禁在我俩身边,等我俩巡逻完之后呢,再给你送到治安局里,你说行吧,老贾?”

胖胖的巡夜更人抖动着八字胡的末梢,给出了个还算“友好”的建议。

“工作时候叫我贾夜守,老李你别老是这么随便。

我看……”老贾还没说完,忽然被七乐打断,“等会儿,原来你们两个不负责偷窃抢劫之类的?

我还好奇为什么专职捉妖降鬼的巡夜司突然多管闲事起来了。”

老李一听这话,甩手合上了厕纸写的名册,胡萝卜形状的手指向七乐点了点,短眉毛龙飞凤舞,扯道,“你看你这是什么话,我俩这是出于夏原帝国公民的义务和生而为人的正义感和责任心才来逮住你这个行动可疑的小屁孩儿的,懂什么呀你……”话还没说完,就被老贾伸脚提了一下,至于为什么不用手,两只手都还握着枪杆防备着“杀人凶手”七乐呢,他给老李抛一个眼神,老李会意,把挂在腰后挂钩的麻绳状缚妖索解下来,准备将七乐五花大绑。

“二位,真的没有周旋的余地吗?”

七乐反而放下手,向他们平静问道,很像扮猪吃老虎的人撕下自己的伪装然后大杀西方的架势。

硬茬子?

这副样子反而让李贾二人迟疑一下,不过也仅仅是一下,毕竟一个看起来完全不是武术和道术基础的小孩子能给他们什么威胁?

这时,云霁客栈前的云抚街阴风渐起,街道两旁的各家各户窗前早就熄了光亮,除三人外再无人息,可老贾似乎感应到什么,多年的习武经验告诉他,假如他是一只兔子,那来的人就是最凶猛的老虎,移开停在七乐喉前的枪尖,转而朝向云抚街尽头的十字路口,七乐紧随其后转身看向老贾枪尖所指,那里,站着一老一小,老的身材瘦削但是高大挺拔,小的穿一身轻柔布裙。

夜很寂静,无声的沉寂中弥漫着隐隐的压迫之感,十字路口的老人和小女孩向七乐三人这边走来,疏淡的月光使他们看不清二人的形貌,但一刻又一刻的安静之下,老贾的枪尖竟微微颤抖。

“来者何人?”

待老人和小女孩走近一些,老李攥紧了藏在背后的缚妖索,出声问询,因为肥肉而显小的眼睛里写满了戒备。

“咳——咳——”随着老人走近,原来飘忽若断线的咳嗽声愈发清晰,听得分明之后,老李老贾明显松了一口气,同时收起了警惕姿态,只不过老贾的枪头像长了眼睛一样自动锁定了身后的七乐,至于七乐,他从一开始就不理解为什么两个人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看着老贾的亮铜色枪尖,暂时先搁置下了逃跑的念头。

老人和小女孩走到他们面前,穿着褐色麻衣的健壮老人边咳边笑道,“不是什么人,只是有件事想要拜托两位大人——我想带走这个小子。”

他身边的红衣小女孩像一只精致的红衣瓷娃娃,不言不语,一边吃着糖葫芦,一边悄悄盯着贾李二人身后的七乐,七乐察觉到她的注视,他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这个小女孩是一个活人,但是好像又不是完全的活人。

这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七乐眼瞳中泛起一点不可察的白色,可惜视觉的增强真的只是程度的增加而非性质的增加,他看不出更多东西。

“这……恐怕不行吧,毕竟这小子可是我们怀疑谋财害命的家伙呀,而且老人家您不知道百鬼夜行前后七天都是要宵禁的吗,按照巡夜司的规定普通人不允许外出的呀,万一阴气吸多了可是会大病、破财、害后的,您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您孙女儿考虑考虑吧,所以您要不趁还没到子时快点回家去?”

大病破财害后六个字被老李加了重音,毕竟人们往往喜欢对结果投之于目光,多少能有点儿用吧?

老李早看见老贾丢过来的一个眼神,否则以他的话痨不可能如此轻易就停下,相处多年的默契使他知道,浸淫武道多年的老贾大概感觉到老人非同小可。

老人见二人不答应,于是伸手探向怀中,取出再看时竟有一块徽章,他递到二人面前,七乐也凭着增强的视觉细细打量一番,徽章是暗金色的,上面还有不少褐色油渍,不过未必能断定是真金打造,也可能是砂金、黄铜之类,徽章圆形,上面雕刻着一种兽,锐角前突,弓首翘尾,有些眼熟啊,好像在书上见过?

七乐搜寻了几遍记忆,也只是感觉脑海里有个印象而己,当时为了写《圣朝风华录》他翻阅了很多书,不过只是翻阅,细读记住之类的并没有。

除此之外……七乐看向还在盯着她的小女孩,感觉不自在起来,他讨厌别人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会感觉自己站在人人都能看到的高台上被恶意的目光“万众瞩目”一样。

却说老李老贾一见金色徽章,便轻呼一口气,先前凝重的氛围顿时散去不少,老李把缚妖索重新挂回腰后面的挂钩,拱手说,“律法庭的人?

那……”他看看还在被老贾枪尖指着的七乐,还有些犹豫不决,该说不说这个时间还是这个地方出现律法庭的人都有点儿可疑。

老人闻言,拍拍身边小女孩,耳语一番后,小女孩闪身进入云霁客栈,只留下一道红色残影。

好快的速度!

七乐有些瞠目结舌。

不多时,小女孩出来,还带出一个五花大绑的臃肿中年人,正是萧几何。

“两位,既然这家店老板没有被害,那我们是不是能带七乐走了?”

老人出声,指指两人身后的七乐,露白齿笑道。

“老李,怎么说?”

老贾小声问。

“我想想,虽然血迹悬而未决,但这家店掌柜的却平安无事,不过我刚才进去的时候还特意搜查过一番,怎么就没有发现呢?

而且依我多年识人之经验……店掌柜的有问题,至于这小子么,老人家只管带走好了。”

最后一句话时,老李提高音量,向老人拱手道。

—— ——这一番波折后,云抚街上走了两个巡夜更人和一个被打晕的抠门老板,不过依旧是三个人。

小女孩自从回来后,仍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七乐,更准确的说,盯着七乐的眼睛,而老人老神自在地灌着葫芦里的酒。

想死,不想跟陌生人说话……七乐发自内心地抗拒这两个来历不明的人,巴不得回客栈里睡上一觉然后发现今天的一切其实都是一场梦。

“我跟律法庭……除了半年前的那场著作权以及财产纠纷仲裁之外,应该没再有其他的交集了吧?”

老人听闻七乐此言,笑了出来。

“不,老夫找你,和律法庭无关,不过也绝对不是害你,有人委托了我和红洇,我的任务是在将来的三天之内保证你的安全。”

“能告诉我是谁吗?

如果不能的话,那我可能不太放心。”

“呵呵,那没办法呀,你可能……只能不放心下去了?”

七乐噎住,为什么今晚一个两个的说话都不留一点周旋的余地,果然,和人交流真的是头疼到家了。

他问出最后一个问题,眼里当然不带半点希望——“我,还能跑吗?”

再然后的事,他不甚清楚,只觉一阵晕眩,临倒下前看到的最后一样东西就是——一双红玛瑙似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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