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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门响,应该是月娘回来了,她早上被淑格格光芒万丈的感情灼伤,避了出去。

丫鬟小馨利索地给月娘把早膳端到院子的石桌上,都是她喜欢的清粥小菜。

粥还是月娘亲自教小厨房做的,熬的稠稠的,香浓丝滑。

月娘看小棠的懒样,吩咐厨娘,取些鲜茅根、玉竹头,扁豆,赤小豆,茯苓之类,熬粥三少奶奶吃。

月娘一反常态,筷子举起了又放下,反复几次,小棠看得好奇,笑道:“为什么不吃?”

“小姐啊!”

月娘长叹一口气:“你怎么还有心情打趣我?”

小棠一脸疑惑。

月娘便开始讲她出门溜达一转的收获,听来听去,无非就是各个院子都在紧张而有序地展开接待工作,只有这里,鸦雀无声。

小棠哑然失笑,说当啥大事儿呢!

小棠说:“鸦是祸雀是喜,有词说道,回首向来萧瑟处,也无风雨也无晴,平淡才好,何况我这里西时有景,人有闲,多快活,少一个沈世元有什么要紧的。”

月娘白了小棠一眼,“小小年纪,一股子酸气。”

小棠佯装恼怒:“月妈妈,你再这样,我让我娘换个陪嫁妈妈来。”

月娘立刻偃旗息鼓,嘟囔道:“小姐明明知道月娘舍不得你,便用这点拿捏月娘,在姑爷面前,小姐倒是一句话不敢说。”

这激将法于小棠无用,小棠坚称自己并不是怕沈世元,而是不知道跟沈世元说什么。

沈世元说话,她不知道答什么,沈世元不开口,她就更不知道说什么了。

小棠既不了解他,也不太理解他,比如大嫂锦津,如何就从他自己的恋人变成大嫂?

锦津看着沈世元,情深意重,外人都能感知,沈世元又非草木,如今与小棠形同陌路,莫不是旧情难忘的缘故。

沈世元真是个祸害,伤人伤己,更是牵连无辜。

小棠有些愤愤。

小棠听到过闲言碎语,锦津与大哥沈世平并不和睦,况且沈大哥战场失踪己有多日,各种传闻甚嚣尘上。

成亲当日,锦津喝得酩酊大醉,不知所踪,阖府出动寻找,小棠目瞪口呆,沈世元亦未入洞房,众人皆替小棠委屈抱憾,小棠却求之不得,把存在嗓子眼的心放下来,自己在新房内,吃喜饽饽,喝百花酒,好不快活。

夜深了,窗外虫鸣不止,红烛炸花,小棠突然慌了神,拉着月娘,问道:“我爹娘呢?

为什么没有人送亲?”

月娘心狂跳不止,牙齿都咬碎了,说不出话来。

小棠便哭了。

月娘心头压了一块千斤重的大石头,好不容易,说出话来:“哪有送女儿出嫁的父母?”

小棠听了也觉得在理,又问:“那回门的时候总可以见了吧?”

“傻小姐,这么远,几千公里,要走好几个月才到,就不回门了。”

小棠听完又哭了,月娘心疼不己,只能搂着她的小姐,轻轻拍她的背,如儿时一般。

小棠仍在抽泣,说道:“那我什么时候才能回上海?”

月娘不解,问去上海干什么?

小棠破涕而笑:“月妈妈,你是糊涂了吗?

我们云家花园在上海,我爹娘在上海,我不回上海,我去哪里?”

月娘心中一惊,却不敢表露,半晌才夸张到捂住小棠的嘴,说在沈家不能去乱讲话,隔墙有耳,别动不动就想回家。

好不容易等小棠睡着,月妈妈才痛痛快快哭了一场,小姐的记忆竟然错乱了,她居然把岑家忘记了,还当自己是云家女儿。

可那又怎么办呢,月娘哭完后勇气倍增,千难万阻又如何,她只有小姐,她要陪小姐走下去。

然而小姐不是只有她,她唯愿小姐与夫君夫妻和睦。

月娘吓唬小棠,想嫁给沈世元的女人多了去了,爱沈世元爱到名分都不计较,你得上点心,让沈世元尊你爱你。

月娘说的不假,前有施锦津,后有淑辰,一个念念不忘,一个穷追猛打。

小棠咬牙切齿:沈世元何德何能?

其实小棠也很好奇,她爹不过是个商人,是怎么搭上沈家这样的权贵?

月娘说,她跟沈世元属于孽缘己久,自幼就有婚约。

沈老太太亲自来安抚了小棠,说沈世元新婚夜被灌得不省人事,她当奶奶的,溺爱孙子惯了,便自作主张让沈世元在那休息了。

又说世元军务繁忙,小棠连忙点头,说奶奶我懂,男人要以事业为重。

沈老太太很满意,夸小棠是个懂事孩子,又说月月娘教导的好,赏赐了月娘好些东西。

又过了大半个月,沈世元终于来了,月娘急忙领着大家退下去,只剩夫妻两个,小棠觉得自己就像一条被冰卡住的鱼,呼吸困难,进退不得。

为了化解尴尬,她只好一杯接着一杯喝茶,然后憋到满脸通红,跟做贼一样消失一会儿。

沈世元从未有过任何解释,他问小棠:在沈家还习惯吗?

小棠不欲多言,只是点点头。

沈世元又问:最近好不好?

小棠还是点头。

沈世元说道:“说话,别光点头。”

小棠心里有些冒火,想说:你不来才好,但权衡利弊后,说道:“好的。”

如此又来几次,不温不火,都是大白天,不过喝碗茶就走。

月娘急得眼睛冒火。

小棠有一点点好奇,沈世元每次来,她恰好都在。

她曾经怀疑有人通风报信,但是很快就否决了。

她一个什么都不是的人,人家沈三少爷用得着了解她的行踪吗?

小棠在沈府的院子,独守着东北角儿,月娘嫌偏,可小棠很满意,这渝州城的地势,南高北低,城内处处是泉水,咕噜咕噜,昼夜不停,奔腾不息,甚是活泼。

这个小院,得天独厚,占了两口泉眼。

泉眼附近铺着青石板的小路,湿润的季节,比如现在,会渗出涓涓细流,正应了“清泉石上流”。

沈家办洋务多年,看着是古宅子,但房内的陈设却是西式的,淑辰格格每每看到这些家具,态度晦暗不明,欲言又止,小棠反正用着舒服就好,绝不自添烦扰。

在时光的长河里,所有的答案会变得毫无意义。

院墙上爬满了凌霄花,正开得热闹,火红的颜色也喜庆,还有石榴树海棠树,小棠想要一棵桂花树,因为她是又寂寞又想逃跑的吴刚。

沈家似太古,日长如小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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