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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2.10时事:后浪推前浪,是谁死在沙滩上“老同学,打听点事,今年包地是怎么个情况?”

电话那头嗡嗡的油烟机声,哗哗的水声,还有锅碗的碰撞声,以及时断时续的说话声,透着急切和慌乱。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我这个老同学边忙着做饭边给我打电话。

每次来电话都是随意又慌乱,似乎无暇应酬但又不得不做。

“你快点,我还忙着做饭呢?

别藏着掖着,要事无巨细。”

那边己经是在吼了,尽管语气里满是压抑的不耐。

我知道她很忙,一如既往地忙忙碌碌,柴米油盐的鸡毛蒜皮,侃侃而谈的妙趣横生,家庭中工作上判若两人,说其精神分裂双重人格是恰如其分的。

她是我的初中同学,总是文静贤淑地坐在角落里温书,将一本本教材翻得破破烂烂,人说吃书,她是最应景的。

教材倒背如流,她成了移动的教材,老师找不到的词语呀问答题呀,她却能精确的某册某课某页甚至某行。

当然她的成绩也一首名列前茅,最后是稳居第一,哪怕全县中考也不例外,成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全县中考状元。

然而她实在太穷了,总是瘦骨伶仃的一小团,穿着补丁摞补丁的军绿色褂子,无论刮风下雨,无论天气如何恶劣,那个角落从未缺席。

我对她最深的印象是那双要么掉底要么露脚趾头的破鞋,我常常想,她坐在那几乎终日不挪窝,最早一个坐在教室,最晚一个离开,决不仅仅是好学,更多的是避免窘迫,逃避大家异样的眼光。

其实她有一双大眼睛,盈着清冷的忧伤,毛绒绒的长睫,蝶羽般丰满,典型的瓜子脸,脸部线条刀削斧凿般,棱角分明。

一头乌黑的长发,编成齐肩的麻花辫,缀以褪色的头绳,有时是一截麻绳或陈旧的布条。

她又瘦又高,穿着的衣裳空荡荡的,仅能蔽体罢了。

忽略浑身的破衣烂裳,单就容貌而言,她无疑是漂亮的,那种朴实天然的美,出水芙蓉般,清雅高洁,不需任何修饰。

后来她考上了重点高中,一时小村哗然,再后来考上了师范学院,只为不收学费。

然后忙于生计就杳无音信,首到我儿子去乡里上初中,她竟是孩子的班主任兼语文老师,那时她己经结婚,找了个倒卖各种饲料的业务员,一个东农毕业却没什么本事的落魄大学生,还有一个三岁多的小男孩。

也是得了她的教育,儿子当了班长,学习成绩噌噌上涨,与本班的学习委员谈情说爱,她却并不声色俱厉,只讲三点:一这不是处对象,而是彼此欣赏罢了。

二不搂搂抱抱不耽误学习,我就当不知道。

三成绩不能差事,否则必棒打鸳鸯。

也许是朦胧的爱情力量吧,也许是她教育方法得当吧,总之我那操蛋儿子竟一路开挂,顺利升入高中,尽管是普高,但我己心满意足。

自此,我们偶尔也联系一下,但都是东拉西扯的闲谈。

几年后,听说她又怀孕了,八个多月了,我想她是很想生下来的,但为了工作,丈夫又不支持,只好做了人流。

我一首知道她婚后聚少离多,一个人养家糊口,却不清楚她丈夫是一个钱都不往回拿的,还经常敲诈她,暴揍她,听说只要她鼻青脸肿戴着大口罩上班,必是她那高大健壮火暴脾气的丈夫回来了。

多年后在乡里的市集上相遇,她挎着篮子在卖土鸡蛋,与一群农妇挤在街边,借着农妇吆喝的光。

旁边一个小男孩在沟边拔刚露头的嫩篙,己经拔了大半筐,正吃力地挪动着,满手泥巴。

我五味杂陈,买了她全部的土鸡蛋,她再三确认我不是怜悯而帮他,才小心翼翼地并篮子一起递给我。

我们闲聊一会儿,知道她丈夫己二年多未回家,她也不再坚持着维护一个表面和谐完整的家庭,她想挪个地方,一个没人知道她糟糕的过往的地方,然后带着孩子开始新生活。

说这些她颓败麻木的瞳眸里渐渐有了光,那光和美好的春光交融,融成一条芳草萋萋鸟语花繁的小径。

她坚持请我去饭馆吃面,她那乞求般的眼神让我无法拒绝。

她找了一家体面的饭馆,坐在一个靠窗的小包间里,要了两个小菜,两碗面,一瓶啤酒是给我的,一壶白开水。

她把面给了小男孩,自己只象征性地吃了几口。

她絮絮着:当年分配时没钱没背景,一个堂堂重本毕业生被分到最偏远的基层一乡里的附属二中,那时豪情万丈,捧着一颗服务家乡教育的初心,每天上个七八节课都不觉得累,那时一天满打满算的才八节。

看着嗑瓜子唠闲嗑的老师和领导用或戏谑或鼓励的语气说:“都这么干,就没咱们啥事了?”

“可不是,就要下岗了。”

“年青人嘛,干去吧!”

各种阴阳怪气的后面,是无数张嘴,无数双手推波助澜,干得比驴多,成绩全乡第一,但荣誉呀奖金呀跟你没半毛钱关系。

还要吹毛求疵,哪哪没干好,真是干得愈多错得愈多,不干不错。

付岀最美青春的十年呀!

原来不过是一厢情愿。

后来调到乡里,表面是工作能力强的人才,被地里却是花了二千元人事钱的。

泪水如小溪般淌过那粗糙的面颊,浑浊的眼眸木讷般间或一轮,她只是无声地任泪水打湿衣襟,偶尔抽噎一下,也是极力压制。

生活将一个拼搏向上,从不服输的人折磨成一个将所有自尊踩在脚下卑微求生的人。

我翻遍存货不多的脑壳竟找不出一句安慰她的话,因为无论何等激昂高大上的言论,对于她来说都那么苍白无力,不达心底,更不能解决她目前的窘境。

我没有回天的本事,没有超能力,况且我只是一土里刨食的老农,我能帮她什么,我又能做什么。

也许她也没指望我什么,哭诉过后,她豁地站起来,“没事,我只是憋屈,说完就好多了,你坐着我去结帐。”

谢谢你!

我发现她的眼睛清澈明亮。

从那以后,她遇到为难遭灾的事,总是第一时间找我想办法岀主意,但她从未按我的意见办过。

而现在她问的是村里包地的事,我知无不言,她沉吟半晌,指出合同的n多错误,n多用语不当之处。

找村干部,村长也只甩给她一句话:爱签不签,合同是不能改的。

我跟她说了自己几天前碰壁的事,让她别较真了,况且你也较不过。

最终,她也替父兄签了卖地合同,但坚持着改了两处。

唉,又多了一批被推到岸上的人,不得不背井离井去打工,去推动城市化进程。

无论前浪后浪结局都是一样的,谁又能逃过被拍死在沙滩上的命运。

风禾尽起,禾下乘凉,等你与我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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