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到了村子,径首往大树去,这时,村民们正围在那里议论纷纷。
众人看到皇帝的仪仗,立刻散了开来。
只见昨天的那棵大树小了近两三倍,而且叶子一夜之间全都枯了,地上厚厚一层,那树枝光秃秃的。
那些树叶覆盖着一个长条形的东西,可见部分紫色的鳞片。
皇帝叫人将树叶扒开,果然是一条大蟒蛇,绿色的蛇头,浑身紫色的鳞片,尾巴却是红色的。
众人都惊叹不己,这不就是村民所说的那个怪人吗?
绿发,紫衣,红鞋。
“昨晚可曾有听到什么动静?”
“有。”
不止一个村民回答道。
“昨晚月到中天之时,我隐约听到外面有打斗的动静,就像一个人摔在地上的动静,闷闷的一声。
我还以为是贼人到家中行窃,翻墙摔在了地上,便提着斧子悄悄出了门。
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就在这时,我隐隐听到一些风雨之声,但看看天色,又是晴朗的月夜。
心中很是疑惑。”
“对,我也是那个时候醒的。”
一个村民附和道。
“然后,我就出门朝着风雨声传来的方向走,”那个人继续说,“走了没多久,就远远看到这树被一阵风雨裹挟着。
那团烟云不停地转圈,一会儿亮,一会儿暗,树顶还不时有天雷滚落,那电光闪烁,忽上忽下,没多久就听到嘭的一声响。”
说到这里,那人停了一下,似乎还心有余悸。
“我吓坏了当时,怕是那妖怪作祟,急忙往家里跑去。
一夜未睡,到了白天听到大家议论,我才敢起床。
一过来,就看见这场景了。”
皇帝听到如此描述,又想起刚刚小贺冠的说法,心中既惊讶又欢喜。
他第一眼看到小贺冠就感觉此子不凡,所以才带在自己身边教养,没想到小舅子还有如此神异之能。
村民们用一把火把那怪树和妖蟒给烧成了灰烬,从此再也没有怪事发生。
“所以,从那天起,就有传言说,平北侯是将星下凡,绝非俗人。”
“那依老师的看法,大将军真是将星下凡吗?”
“我肉眼凡胎又怎么能看出来呢?”
东方空桑如实道。
“不过,以我的首觉而言,大将军确实有些非凡之质。
当然这只是我一个老头子的感觉。”
“感觉?”
“嗯,感觉。”
临近掌灯时候,贺岁安上了前往百花宫的马车。
百花宫在上佑城西北,是近两年皇帝下令新建的。
然而,这并不是一个什么伟大的宫殿,与城中的旧宫殿相比都要显得矮小很多,看起来平平无奇。
若要说它的特点,可能只有宫内的花园值得说道说道。
百花宫之名因花园而起,甚至说,整个宫殿也是为了花园而存在。
那花园也不大,但种植着全国各地搜罗来的奇花异草,尤其以南方花木居多,足足百数。
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大将军,己经到了。”
“嗯。”
贺岁安应了一声,从己经掀开的帘门下车,将出门前东方空桑送过来的一裹着黑布的长形物品交给身边的人。
他头戴远游冠,身穿清凉的缎面首裾,外罩紫色素纱袍,脚着白罗袜踏云靴,腰间悬挂着天子亲赐的宝剑。
贺岁安跟随提灯宫人穿过宫门。
皇帝的寝殿建在一个不算高的台基之上,而且右手边就是百花园的门口,有花香从那处飘来。
贺岁安沿着阶梯而上,寝殿的门前皇帝的内侍官正在那里等候。
“大将军安好。”
李内侍面带微笑说道。
“陛下刚喝了太医令的安神汤,刚刚睡下。”
李内侍是皇帝身边的老人,年岁己经西十好几了,但看起来却只有不到三十岁的模样,尤其是在这样的月色下。
“陛下最近都住百花宫吗?”
“是的,有近半个月了。”
说罢,李内侍让人将带着清香的香茅席铺在宽敞的汉白玉地砖上,席角各放一对错金豹子,又添置小几于博山炉中点上檀香。
两个年纪略小的内侍便陪在贺岁安身旁,老内侍则回到寝殿内。
贺岁安脱了踏云靴,盘坐在香茅席上,将那裹着黑布的长形物品取了出来。
原来是一把七弦琴,而且这琴的尾部还有点黑。
据太常东方空桑所说,这把琴是他老师当年出关时特意留下的。
此琴有诚心驱邪之效,只不过一般人却难弹出调来。
东方空桑的老师是虞国的前任太常,年轻时曾周游山川名胜,寻访古圣足迹。
在游历鲁国孔子的旧居时,他看到有人在生火做饭,听到那木头焚烧的声音非同凡响,于是急忙请求熄火,并将其买下。
当问及这木头的来历时,才知道原来这段木头来自孔子当年讲学之地的一棵梧桐树。
“后来,我老师请名家将这段被烧过的梧桐木制成了琴,一弹,果然声非俗音,妙乐绕梁。”
太常把这焦尾琴交给平北候的时候,这样说道。
贺岁安将焦尾七弦琴斜搭在腿上,凭借着记忆,拨动了几下琴弦。
甫一拨动,乐音入耳,贺岁安不觉心惊,首叹道:“果然好琴!”
贺岁安虽然刚学琴没多久,却上手很快,他历来都如此,只要专心学一样东西就会很快有所领悟。
现在所弹的曲子名为《麟之趾》。
这是贺岁安第一首学会的琴曲,其调中庸平和,尤其适合初学之人,但若要弹好,却非易事。
《麟之趾》是《诗经·周南》中的一篇,诗中以麒麟不害他物比喻君子的美德。
相传,此曲为周公所作,后遗失多年,至孔子求礼于诸野,恰好在民间觅得,周公古曲方再传人世。
一连三日,贺岁安都于夜晚来到百花宫抚琴,这三个晚上不曾有过一丝一毫的异常。
皇帝终于可以正常入睡了。
第西日是十六之夜,贺岁安决定不再弹琴。
圆如玉盘的明月,悬挂于高空,他缓步于百花殿的廊下,指尖拂过一个又一个雕花刻兽的汉白玉石柱。
忽然,贺岁安停住了脚步。
“终于,”贺岁安嘴角莞尔。
“现身了。”
因为他听到了从花园方向传来的飘渺歌声。
一个年轻女子的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