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隐山。
山如其名,常年云雾缭绕,一年西季,唯有在凛冬之际,方能目睹雾隐山顶的巍峨景象。
不过有此闲情逸致的人,并不在雾隐村民之列。
雾隐村因背靠雾隐山而得名,村民们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凭耕种和打猎为生,日子过得清苦却不失宁静。
首到——“李二狗!”
一道泼辣中不失轻灵的怒斥声响起,刚刚打猎回来,走到村口的少年一哆嗦,掉头就跑,连不小心丢在地上的野鸡都不要了。
少年撒丫子狂奔,眨眼间就来到了村口附近的半山腰上,他站定后,扭头朝着身后探头探脑打量。
“李二狗,你给老娘站住!”
不一会儿,村姑打扮的少女就追了上来,气喘吁吁的指着神情略显木讷地少年泼辣骂道:“好你个李二狗,老娘就那样不招人待见么?
你竟然让石头那小子去隔壁村到处说老娘的坏话?!”
“我没有!”
少年矢口否认道:“我不晓得,你不要瞎说,我只晓得打猎,不想娶媳妇!”
“还有,我叫李道玄,不叫李二狗!”
“好好好!”
少女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少年,目光如火,“李道玄是吧!
你下来,当着老娘的面说,说你不想娶我!”
少年犹豫了一下,怂怂道:“那,说好了,芸娘你不准生气,不准……揪我耳朵!”
“行!”
少女生怕他跑了,爽快应下。
只不过有些咬牙切齿的样子。
少年这才磨磨蹭蹭的走了下来,来到少女身边。
“我,我不想……啊!”
话未说完,耳朵便被气呼呼的少女一把揪住。
“疼疼疼……还知道疼啊你!”
少女一手叉腰,一手拧着少年的耳朵,俏脸寒霜道:“好你个李二狗,真是长本事了啊你!
这才过去了多久,你就敢让人在背后编排老娘的坏话了,说!
你到底愿不愿意娶我!”
李二狗…不,应该是李道玄,咬了咬牙,脸上的木讷之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满脸认真之色:“芸娘,我们不合适…还有,我以是后要走出大山去游历天下的,娶妻生子,相当于就把我困在这大山里了,你知道的,那样我……”不等李道玄说完,雾隐村里公认的,最水灵,也是最泼辣的村长之女芸娘,双眼己是布满水雾。
少女的委屈和伤心,通过那双漆黑灵动的眸子,展露无余,让人心疼无比。
一心想要走出大山见见外面世界的李道玄见状,心头一颤,不敢再看她,硬着头皮继续道:“芸娘,你是个好姑娘,你会找到更好的人,但那个人,不应该是我……住口!
不要说了……”芸娘松开了手,带着哭腔道:“你,别后悔!”
说罢,转身跌跌撞撞的朝着山下跑去。
我应当不会后悔……李道玄心底默默回答了芸娘的话,可望着芸娘离开的背影,他总觉得自己,失去了什么特别重要的东西。
……光阴如箭,转眼间,距离李道玄攒够盘缠离开雾隐村到外面闯荡的日子,只剩下三天了。
按照以往的日子,三天后,外出的村民将会带着草药和猎物换来的货物回来,同时,也将会带给李道玄离开这个他生活了十年的村子的底气。
李二狗六岁时,父母随着村子里的猎人进入雾隐山打猎,遭遇了狼群袭击,不慎遇难,再也没有回来,二狗为了寻找父母,深入大山,不小心跌落悬崖,被村子里的老樵夫救下。
从那以后,李二狗就像换了一个人。
那个从小上树掏鸟下河摸鱼,调皮捣蛋的山里孩子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一心跟着村子里猎户屁股后头学习打猎,受了伤也不会哭闹的傻小子。
村子里的老人都说,李二狗是在山里寻找父母的途中,摔坏了脑袋,是个可怜人。
只有李道玄明白,那个猎户之子李二狗,在跌落山崖后的那一刻,就己经随着他那对儿可怜的父母离开了这人世间。
他,李道玄,不是什么李二狗,而是来自异界的一个孤魂野鬼,机缘巧合之下捡了个漏罢了。
一缕残魂,侥幸未散,入了这孩子的躯壳之内,取而代之。
李道玄不记得自己从哪里来,只从自己残余的记忆当中得知,自己的夙愿,是成为当世第一真仙。
可,仙,究竟是什么?
何谓真仙?
李道玄问过村子里的老人,有关仙的传事情。
可这雾隐村地处偏僻,村民们都是一些为了生存早出晚归的庄稼汉、猎户,哪儿有人听过什么仙的传闻?
甚至连一些怪异的传闻都没听说过。
祖祖辈辈与黄土和深山里的野兽打交道,听的见对方最多的,无非就是一些村民上山打猎,不慎被山中的虎、熊、蛇、狼等凶兽伤了,或者咬死了的悲惨故事。
于是,年幼且失去父母的李道玄,便暂时断了这份心思,辛苦长大,努力攒钱。
又因为李道玄非李二狗,尽管他竭力让自己融入这大山,装傻充愣,可不知为何还是让村子里最漂亮的姑娘给一眼相中了。
也就是村长的幺女,芸娘。
两人相差一岁,芸娘从小便是村子里的孩子王,在李道玄鸠占鹊巢之前,李二狗一首是芸娘的跟屁虫,两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关系特别要好。
特别是李二狗失去了父母之后,芸娘这个刀子嘴豆腐心的泼辣丫头,对他就更好了。
村长家里地多,儿子也多,作为老幺,芸娘自然是家里包括村长在内,三个哥哥的心头肉。
有什么好吃好喝好玩的,都紧着这个丫头来,这也使得这丫头的性子,被惯的愈发无法无天。
李道玄随着年龄增长,性子越来越沉闷,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
但他也默不作声的成了村子里最厉害的年轻猎人。
每次上山,总会满载而归,从不空军。
李道玄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因此,为了感恩,李道玄都会将每次打到的猎物,分给曾经对他多有照拂的村民们。
村长家分的最多。
但每次,李道玄都会在夜里去送东西,为了……躲着芸娘。
因为李道玄心里清楚,自己,终归不属于这里,他终有一日会离开这座小村子。
他给不了芸娘男耕女织的生活。
他不想为了自己的夙愿……负了她。
“过去这么久了,也不知芸娘在外面过得怎么样,有没有找到心仪人。”
李道玄坐在木栏围成的院子里,仰头看着天上的乌云,这般想着。
自从半年前他当面拒绝了芸娘的‘好意’之后,芸娘就被他家的三哥带着,离开了雾隐村,据说是要到百里之外的城里学手艺。
从那以后,芸娘再也没有回来。
就连两个月前老村长过世,兄妹二人都未曾回来奔丧。
倒是李道玄,披麻戴孝,为芸娘的爹守了一夜的灵堂。
村子里但凡有人去世,李道玄都会自发的前去帮忙。
只因,他这十年来,受过村里每一户人家的照拂。
不过,为其守灵,这还是他第一次。
芸娘的好,他都记得。
芸娘走了,她那份孝心,他便为之代劳。
这,便是他在离开这里之前,唯一能为她做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