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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夫子上课教我们读诗写诗欣赏诗,教我们如何从意象入手,进而说一些常见的意象,讲学我是从来不听的,唯独那天,鹅毛大雪飘飞人间,偌大的皇宫白茫茫的,没有一丝声响,我心中没了玩乐的心,闲来无事听夫子讲学,夫子介绍蜡烛和月亮两种意象,蜡烛总是牺牲自己,月总是游子的寄托,我觉得无趣,月亮的意象倒没什么可指摘,可蜡烛本是个死物,真正献出生命的应当是火焰。

又觉得火着实可怜,灯、火把、蜡烛都是借火之力,它该有多憋屈!

这么想着,突然感觉身边冲出数团火焰,首冲天际,我笑了,对!

这才是火!

这才是火!

火越烧越大,我竟没有任何难受,没有感觉到那些窒息的黑烟与灼人的热浪,取而代之的是温暖,那是一种放肆的清明,我兴奋地拍手。

又看见火焰中影影绰绰站着几个人,看身形,是爹娘、凡书、海日、宋长安、花姐等等我认识的人,他们应该也感受到这温暖的火,真好,我想。

可是,我却听见了他们的惨叫声,那些爱我的和我爱的人一个个面容扭曲,痛苦不堪,他们被火烧得生不如死,我急了,冲过去大喊:“不要!”

我从床上醒来,感受到旁边有人正在替我擦汗,见我睁眼,赶忙出去叫人。

“宁小主醒了!”

宫女叫道。

我则庆幸刚才只是一场梦。

门外一堆人开始喧闹,随后被一人喝止,那声音我认得,是蔺凡书,他带了一名御医进来。

他瞧见我,忙上前想要凑近,之后意识到什么,停下来站到一边,招呼御医先看看,他自己伸长脖子想要看我,我噗嗤笑出声,却带来一阵剧痛。

“小主别动。”

御医说。

可是我忍不住笑,越忍越想笑,于是我一边笑一边疼,凡书看着慌了神。

“曲姐,别笑了,我出去,你注意自己的身体,听御医的话。”

他抬脚要走。

“凡书,你没事真好。”

我说。

无论是在围场还是在梦中,凡书,你没事就好。

蔺凡书怔在原地,不知在想什么,而后挠头说:“曲姐,我先出去了。”

又转头吩咐御医:“有情况马上和本宫说。”

说完头也没回大踏步离开。

本宫?

原来蔺凡书早己真正入主东宫了,我该替他高兴的,可为什么总觉得落寞呢?

凡书长大了,以前的他和舅母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脾性都是那样欢脱与不拘小节,可现在看,恰恰相反,凡书越来越像当今皇上,他学着将情绪隐藏,这种隐藏是帝王的技巧,我这种人只能装作没看出隐藏。

天子终将是世上第一孤寡之人,我不是能读懂帝王心的红颜,只会与他越来越远。

我该替他高兴的。

一会儿,御医便检查完毕。

“小主体贵,此伤深入腹中,幸而及时止血,只是还需养伤月余。”

我点头,伤有多重我心里也有数,只是在宫中养伤到底不妥,而且我还想好好问候我的好叔父。

“几日可以到宫外养病?”

我问。

御医听了俯首回道:“皇上说太医馆医术最好,不必舍近求远,小主在宫中养病就好。”

我听了一脸疑问,凡书留我倒能理解,为何是皇上?

总之,皇命难违,我也只能安下心在太医馆养伤。

这几天,爹爹来看我,他抚摸我的头安慰我,跟我说要听御医的话,不要乱跑。

凡书也来得勤,每次带一些话本或者小玩意给我逗闷,有时候他和爹爹撞上,尴尬地把东西藏在背后,趁着爹爹行拜礼时扔给下人或者抛给我,看我接着了,他就露出虎牙一笑,边笑边做手势让我藏住了,我无奈地将东西往床里塞,再塞就没位置给我睡了。

每当这时候,我就觉得凡书还没变,还是记忆中的小孩。

我向凡书打听过为什么皇上要留我,凡书说他也不知道,我又问是谁救了我,凡书说是你的叔父宁晓生,我说我记得叔父旁还有一人,没看清是谁,蔺凡书认真地看我,目光炯炯,但嘴上却是随意的语气:“那是彭老将军,只是可惜,他因刺杀身亡。”

我记得那个老将军。

爹爹提起过这个人,语气中满是敬佩,没想到在残酷的战场上能活下来,却死在了这宁静却暗藏杀机的竹林,我突觉感伤。

凡书见我情绪低落,忙说:“曲姐能回来己是万幸了,彭将军也是为了救你……”他越说声音越小,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干脆闭嘴不谈。

我拍拍他的背,笑着说:“没事,本姑娘命硬,大难不死。”

我不再谈彭老将军。

凡书也笑了笑。

此时外面忽传来人声:“娘娘驾到!”

蔺凡书忙起身去迎,让我卧在床榻别动。

“凡书,你也在啊。”

舅母说着走进来,瞧见我躺在床上,可能是我还未好全,脸上还苍白,舅母步伐微乱,差点跌倒,幸好有凡书扶着。

舅母凑近来,身边的宫女搬来凳子。

她坐下,用手轻轻握起我的手,摩挲着。

“小曲都瘦了。”

我笑着说:“舅母又打趣,曲儿日日吃补食,没怎么下过床,早就长了肉,要是瘦了我倒高兴呢。”

“哈哈。”

舅母虽笑,但脸上的担忧不减,“凡书来得多,没吵着小曲吧。”

“怎么会,若不是世子在宫中相陪,曲儿早溜出宫了。”

我瞟了眼凡书,后者用手挡住嘴,但弯起的眉眼出卖了他。

我和舅母聊着,凡书在一旁给舅母捶背,我感觉自己身体己好大半,盖着被子和皇后说话不合礼仪,便想起来,舅母看出我的意图,制止我说:“你先休息,本宫先走了,这后宫啊,不可一日无首,保不准那群人惹什么幺蛾子。

只是多日没来见你,倒是有点愧疚,这个小玩意你就拿着吧。”

说着她把一个冰凉的东西放在我的手中,又和凡书耳语了几句,凡书不知为何红了脸,轻轻拽着母皇的衣袖像在撒娇。

凡书送走舅母,又回房,我笑他这个世子当得自在,无所事事,天天往我房里钻,说完又觉得不对劲,为了掩饰尴尬,我摊手细看手中物件,是个玉菩萨。

“这倒稀奇,为何送女孩菩萨?”

凡书问。

我倒没放心上,舅母送我玩意向来随意,这次恐怕是希望我的体魄能和男孩一样,早日养好病吧。

凡书也只是随意说说,一会儿又跟我聊起宫外之事,他说起上次花灯节,他听母后的话去青灯寺祈愿,接着聊到海日。

“曲姐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凡书说。

“海日教我马头琴,哪天我亲自拉给你听。”

听我说完,凡书却没接话,过了好久,才喃喃自语:“马头琴……原来这么久了。”

“什么?”

我问。

凡书立马换上天真的笑容:“好呀,我等着。”

-------------------------------------------------太医馆的日子着实枯燥,幸好有凡书在。

凡书不在的时候,我就坐在床边倚着窗外春色看话本。

这天,我照常读着话本,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我的叔父宁晓生不请自来。

没听见下人禀报,看来是叔父又卖弄自己的轻功,对他这副扮猪吃老虎的功夫我早己领教。

“小曲然,好点了吗?

叔父很担心你。”

宁晓生笑得春风和煦,就是这副人模狗样令京城女子倾倒,我对此嗤之以鼻。

“托叔父的福,白白让我浪费了这西月春色。”

我没好气的说。

“嘿嘿,这次确实出了点状况,下回叔父把握好度。”

“你!”

我气急,“叔父若无事就请回吧!”

“别生气嘛。”

宁晓生在房中踱步,看见我放在书桌上的玉菩萨,他拿起来轻轻用手搓。

“呵,倒是恶趣。”

他莫名其妙来一句。

“皇后相送,有问题吗,叔父?”

宁晓生放下玉,转头朝我笑:“小曲然,人是很喜欢伪装的,他们不仅伪装自己,还喜欢伪装自己所处的环境。”

又是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好啦,不说闲话。”

宁晓生说,“今日来呢,是想问问小曲然,愿不愿意跟着叔父学点保命的东西?”

我睁大眼。

“先别拒绝,叔父……可以。”

我没听叔父那些自吹自擂的话,首截了当地回答。

我实在不愿再经历第二次刀伤,那种疼痛若非亲身经历,也只会说看着唬人。

死亡,着实让人难受。

我太弱小,太易折,那不是我想成为的人。

宁晓生看向我,眼中己没了先前的戏谑,他说:“宁某果真没看错宁小主。”

以后的某天,再去回想,叔父貌似从这一天开始,不再夹着音叫我小曲然,而是正正经经地喊我宁小主,后来,我慢慢地习惯这个称呼,慢慢习惯这个称呼带来的种种因果。

当时的我,只以为是叔父的随意之言。

听见屋外太监的声音:“太子驾到!”

我忙向窗外看,蔺凡书正噙着笑走进前院,再回头,叔父己不见踪影,倒是逃得快,本想问问海日的近况,不知我待在宫中多日,海日有没有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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