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派人将我软禁起来,连同我的亲信侍女也全都发回本家,不让我与外界再有一丝联系。
我在屋子里水米不进,他便让嬷嬷掰开我的口齿,强行将米汤灌进去。
我是始绝望。
他不让我死,他要穷尽一生一世折磨我。
很快到了裴玄策和明月公主的大婚日。
皇帝为了补偿公主和亲多年受的苦楚,特赐丰厚的嫁妆,满城红妆。
我作为将军府曾经的主母,被解了禁足,出席婚仪。
我第一次见到了明月公主,季嬿婉,传闻中艳绝京华的大美人,的确名不虚传。
连名字也是美好到从诗中走出来,亭亭似月,嬿婉如春。
我与她眉眼间竟有几分相似,却不及她明艳端方。
昔日裴玄策只是个庶出的世家子弟,而我是高门嫡女。
一次庙会相逢,我女扮男装,与他谈论史书,极为投契。
于是在后来抛绣球招亲时,我一眼便发现了人群中的他。
他稳稳接住,眼中的惊艳掩藏不住,笑意在他眼中徐徐绽开,如春日的桃花。
“姑娘美名绝世,能得伊人顾盼,是小生的福气。”
可是成婚十年,他从未告诉过我,他少时在宫中当过皇子公主的伴读,和明月公主自幼便相识,互相倾慕。
后来,公主被指派和亲,裴玄策为和亲使,亲自打马护送了公主千里,回来时郁郁寡欢已久。
直到那日在寺庙,他遇见和公主长相相似的我,才重新敞开了心扉。
终究是一段孽缘,山盟尤在,锦书错付。
如今他与年少的悸动久别重逢,犹如干柴碰上烈火,如何控制得住?
大婚之后,我在后院再一次见到了公主。
她是明媒正娶的新夫人,按理说我应该给她行礼,但我并没有。
公主笑了笑。
“裴郎说你跟我像,如今看来,不过是萤烛末光,竟敢与明月争辉。”
我看到公主一身粉缎流仙裙,艳若桃李,满面都是新嫁娘的娇羞。
裴玄策曾说不喜欢我穿粉色,太过艳俗,不够得体。
现在我才知道,原来明月公主最喜穿粉红裙裾。
他只是不希望我和他的心上月穿得太像。
面对她的挑衅,我只漠然回答:“公主尚未过门,就已怀胎三月,为了心上人,这等惊世骇俗的魄力,自然是妾身万万不能比的。”
我的意思不言而喻,讽刺她尚在守丧期,便与有妇之夫无媒苟合。
公主笑容一僵,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当即便愠了怒火。
身边的嬷嬷赶紧道:“公主莫要动了胎气,您是主母,若是贱妾不听话,拉下去掌嘴便是。”
她噗嗤一笑,忽然摆了摆手,“罢了,有些人不仅失了孩子,还没了承欢膝下的指望,也是可怜。”
“本公主心善,今日便不罚她了,若有下次,一并罚过。”
我身形猛然一晃,她的流仙裙却冷漠蹭过我的肩胛,趾高气昂地离开。
刚刚观察公主的反应,我心中积蓄的疑惑更甚。
裴玄策与我聚少离多,这么多年,府中诸事都是由我来主理,他以为只有贴身侍女是我的心腹,殊不知,府中还有许多受过我恩惠的忠仆。
我安插了昭儿曾经的奶娘为眼线,在公主身边,没想到几日后,奶娘肿着眼睛回来告诉我。
昭儿的死果然是人为。
我指尖微颤,原来公主曾在秉烛夜话时,与嬷嬷抱怨过:“当初雇的绑匪,本来只是想吓唬吓唬她们母女,在我进府之前,挫挫她们的锐气,谁想到那起子小厮竟然贪得无厌了,还告去了裴郎这里……裴昭昭死不足惜,却害得裴郎对我心有芥蒂,真是晦气。”
心中的怀疑被证实,我泪如雨下。
昭儿,我的昭儿,原来你的死不是意外,而是有人早已设好了这个局。
她千不该万不该,为了抢一个男人,对昭儿下手,也低估了一个母亲的仇恨。
翌日夜里,是昭儿死后的三七,裴玄策终于想起来看我了。
他眼中有挣扎,还是犹豫着迈进了我的阁内。
我没有他预想中的歇斯底里,而是主动伸手,拂去了他肩头蹭上的脂粉。
他的脖颈上还残留着一枚吻痕,穿着寝衣,显然是匆匆过来的。
原来,他还记得自己有过一个女儿。
“公主初有身孕,正是身子不适的时候,夫君该多去陪陪公主,怎么到我这里来了?”
我很久没有叫过他夫君了。
裴玄策受宠若惊地挑眉。
见我情绪平静下来,裴玄策很是欣慰。
“芸娘,你想通了就好。”
“你虽为妾室,却依然能够在府里和公主平起平坐,无人敢对你不敬。”
他柔声握上我的手,“以后我们好好过日子,还和从前一样,昭儿如果泉下有知,自然也不希望看你沉溺悲痛。”
女儿新丧不足一月,他的脸上已经没有了半点哀伤。
他终于得到了毕生求而不得的爱情,万般皆是圆满的了。
只有我失去了最爱的孩子,而我的女儿还散落着断肢残臂,深埋在冰冷的地底。
我不会与你和离了。
因为从现在开始,我想要的,是你们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