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7.
陆晏辰开始频繁地和乔瑶联系。
很多次半夜醒来，身边空无一人，而他把自己关在阳台上抽烟，一地的烟头无声地诉说着他的烦闷。
他就在咫尺之遥，却仿佛隔着整个银河。
我这才明白，原来他心里装的人，从来都不是我。
曾经的我多么单纯，总觉得陪伴就能让他看清自己的心意。
但现实比我想象的要残酷得多。
一天深夜，发现陆晏辰又不在床上，我正要去找他，却听见阳台传来压低的争吵声。
和陆晏辰相处两年多，他一直都很克制。
我甚至觉得，因为他对什么都不太在意，所以什么都不能影响他的情绪。
就算我们吵架时他也只是冷眼看着我发脾气，从不会和我吵，也不会哄我。
最后都是我自己消气了灰溜溜地去找他，他也不会再追究。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情绪失控。
呆呆地倚在墙上，看着他眼睛发红地对着电话那头吼，地上散落着一地烟蒂。
他激动地说：“你他妈当初说走就走，把我像条狗一样扔在这，现在又装作若无其事地回来找我？！”
“乔瑶，你根本不知道那段日子我有多痛苦，你简直没有心！”
电话那头不知说了什么，陆晏辰疲惫地抹了把脸：
“没错，我找她就是想让你不好受，那又怎样，你不要我，多的是人想跟我在一起！”
我听到这话，整个人如坠冰窟。
这句话就像一把尖刀，瞬间刺穿我的心脏，将我钉在原地。
那一刻我才知道，原来这两年多的甜蜜时光，不过是一场报复游戏。
是陆晏辰气不过乔瑶说留学就留学，才找了我来气她。
难怪在茫茫人海中，他会接受我的追求。
不是我有多特别，而是我表现得够主动，刚好成了他报复乔瑶的工具。
不是看中了我的好，而是任何一个不是乔瑶的女孩都可以。
而这些年我认为的甜蜜和幸福，我付出的真心，在他眼里，不过是一句轻飘飘的形容。
蜷缩在角落，我的大脑一片混沌。
当痛苦到达顶峰时，人反而会变得麻木，心口的绞痛、五脏六腑的翻搅都平静下来了。
我只是觉得好累，累到连站着都耗尽了全身的力气。
混沌的大脑还能抽空想着，其实陆晏辰说得对。
这些年来，一直都是我在追着他跑，他从未主动靠近过我。
我一度以为他对我有感觉但不愿表达，原来他是真的不喜欢我而已。
他心里爱的，从始至终都是别人。
我记不清那天是怎么躺回床上的。
那晚上，陆晏辰没有回卧室睡觉。
我们一个在阳台，一个在卧室，都因为各自爱的人辗转难眠。
可第二天见到他时，我还是挤出笑脸，装作若无其事地问他：
“早上想吃什么？要不我给你煮碗面？”
现在想想，我真的无法理解当时的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卑微。
明明我从小到大都是个骄傲的人。
后来我终于明白了。
因为那时候，我太爱陆晏辰了。
我知道，只要我说出来，就等于给了陆晏辰一个合理的分手理由。
而我承受不了失去他，真的承受不了。
于是我只能独自舔舐伤口，一点点把伤口缝合。
分手对陆晏辰来说是种解脱，对当时的我而言，却是一场死刑。
从那时起，这段感情就变成了一种折磨。
陆晏辰和乔瑶，都是骄傲的人，明明相爱却谁也不肯低头。
他们的拉锯战持续了很久，却让我承受了所有的伤害，把我撕碎成碎片。
我刷着过去那些微博。
每一条都在记录着我的阴暗和痛苦。
那时的我蜷缩在角落，心都碎成渣了，还是死死抓着陆晏辰不放手。
就像毒药。
陆晏辰，对我来说就是一剂毒药。
我关掉手机。
屏幕里记录的点点滴滴我已经完全想不起来了，那种感觉也早就消失了。
那些文字仿佛在讲述一个陌生人的故事，现在回头看都觉得自己太傻太天真。
好荒唐啊，我捂住脸，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有过这么自取其辱的时候。
这种情绪让我再见到陆晏辰时，内心不由自主地充满怨恨。
因为看到他，就让我想起自己曾经像条卑微的狗一样的日子，这个男人毁掉了我的自尊。
他真的让我成为了他的一枚棋子，随时都可以被抛弃。
我盯着陆晏辰苍白的脸，心想，这他妈的凭什么？
距离上次见面已经过了半个多月，再见到他时，他整个人都憔悴了很多，浑身透着疲惫。
他眼下乌青一片，下巴冒出胡茬，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我。
也许是我的错觉，他的眼神中竟然流露出几分...乞求。
我心里冷笑。
怎么可能呢？
陆晏辰什么时候求过我，我们之间，求人的那个永远都是我。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
我冷漠地盯着他：“现在不跟乔瑶腻歪，来找我做什么？”
陆晏辰被我锋利的目光刺痛，慌忙低下头。
沉默片刻，他声音低哑：“叶叶，让我们谈一谈。”
我抬手就要关门：“没什么好谈的，结束就是结束了，你不是一直期待这一天吗？”
陆晏辰挡住门，声音里带着请求：“我们相处这么多年，临别总该说清楚。”
我想了想也是，这段感情确实需要一个交代。
不是为了眼前这个虚伪的男人，是为了那个曾经无声哭泣的自己。
我把门打开，让陆晏辰进来。
他身上的酒气很重，走路都有点不稳。
他重重地摔进沙发里，揉了揉脸，声音因为抽烟过度而沙哑：
“叶叶，你走后我才意识到，我舍不得你离开。”
“我愿意弥补你，”他抬起头，眼睛通红，“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
他看起来很痛苦，就像所有伤害都是他承受的一样。
我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怒火，他凭什么用受害者的姿态出现！
明明，一直被伤害的人都是我啊！
我讽刺地说：“陆晏辰，是不是你的脑子也坏掉了，忘了你在阳台上跟乔瑶说的话了？”
陆晏辰猛地抬起头。
我打开手机，找出那天晚上发的动态，一字一句地念道：
“我找她就是想让你不好受，那又怎样，你不要我，有的是人想跟我在一起！”
“现在是乔瑶又跟你闹脾气了？你又需要我这个倒贴的人来气她了吗？”
陆晏辰如遭雷击：“你都听见了？”
我冷笑着说：“你声音那么大，聋子都听得见。”
「乔瑶远赴重洋把你像个弃子一样留在国内，你怀恨在心就拿我当棋子报复她是吗？」
「陆晏辰，我求你了，」我凝视着他，语气里带着怨愤说，「我和你毫无纠葛，这三年来我倾尽所有去爱你，你为什么要一次次地折磨践踏我？」
「去找别人当你的出气筒不行吗？」
陆晏辰眼底漫上痛楚，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好似血色尽褪。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没把你当工具，实际上、实际上——」
他说不下去了，痛苦地捂住头。
「是的，最初和你在一起确实存着气乔瑶的心思，我承认。」
「可这段日子你不在身边，我竟发现自己再没想起过乔瑶，脑海里全是你的影子，我食不知味、夜不能寐，闭上眼就会浮现你的面容。」
「叶叶，对乔瑶或许只是我少年时期的一点不甘，演变成了执念，如今我真正看清了自己的心！」
「我是真心爱上了你！」他抬头望来，眼中盛满祈求。
要是在从前，听到这番话我定会欣喜若狂。
日记里记得清楚，那时每当撑不下去的时候，我就会幻想有一天陆晏辰会真正爱上我，到那时我要让他高不可攀，跪地求饶。
可当这一天真的来临，那些幻想却烟消云散，我心里毫无波动，只觉可笑。
姗姗来迟的爱意，还不如永远别来。若是轻描淡写一句话就能抹去那些创伤，那我在无数个寂寥黑夜的哭泣又算什么？
我看着他，淡淡道：「陆晏辰，然后呢？」
他一怔。
我继续说：「就想让我这样轻易地重返你怀抱？」
「你根本不需要向我道歉，」我站起身，直视他的双眼一字一顿地说，「那个曾经全心全意爱你的女孩，早在你为了乔瑶独留她一人的那个夜晚就已消亡。」
陆晏辰身形摇晃，眼中闪过无法承受的痛苦。
我指向门口说：
「请你离开。」
陆晏辰离去时如同魂游天外，像是被人抽走了灵魄，徒留空壳。
此刻跳脱这段情缘，我也略微能参透他的心思。
无非是人性使然，得不到的总显珍贵。
他当真那样深爱乔瑶吗？过去的我深信不疑，现在想来却未必。
如果他真心爱乔瑶，现在正是和她重修旧好的大好时机。
在我看来，他对乔瑶的感情正如他所说，不过是一个习惯被人追捧的人第一次尝到失恋滋味，耿耿于怀久了就成了心魔。
这份执念甚至比不上他的自尊，他从未向乔瑶低头示好，从未真心挽回过她。
至于我呢？
他说的喜欢恐怕也没那么真切。
不过是和我相处习惯了，等我离开才觉得不适应罢了。
我拨开窗帘，发现陆晏辰还站在楼下的梧桐树下。
他身着卡其色外套，被风吹得衣角翻飞，整个人瘦了一圈，那落寞的背影让人心酸。
外面风愈发大了，窗户上传来雨滴敲打的声响。
下雨了。
可陆晏辰还是没走。
他像感觉不到似的，不停地点燃一支又一支烟，烟头在阴沉的天色中明明灭灭。
雨很快变大，浇灭了他的香烟，他却纹丝不动地伫立原地，任凭大雨浇透全身。
夜幕渐深，街上行人寥寥，昏黄路灯下只剩他一人，仿佛被定格在原地。
我的手机突然收到一条短信。
是陆晏辰发来的。
「如果我把你受过的苦都尝一遍，你能否再给我一次机会。」
我冷眼望着他在雨中的身影，一把拉上了窗帘。
现在做出这副姿态又有什么用，我受过的伤害不会因此减少半分。
从前的我怕他着凉，会冒着暴雨穿越大半个城市给他送伞。
如今看他被大雨淋湿，我却再没了任何波澜。
我只觉得，这就是报应，上天总不会亏待谁。
……
我没想到乔瑶会来找我。
她发消息说要谈谈时，我没放在心上。
我不想和这个女人有任何瓜葛，索性没有回复。
没想到她竟然设法找到了我的住址，趁我下楼散步时把我堵住了。
我打量着眼前这个穿着长风衣的女人，她戴着墨镜，涂着艳丽的红唇，轮廓分明而精致。
这是个美得极具侵略性的女人，我开始理解陆晏辰为何对她如此念念不忘。
说到底，乔瑶和陆晏辰是同一类人。
他们生来优越，无论外貌、背景还是能力都注定出类拔萃。
他们习惯被人追捧，也习惯高高在上。
或许他们之间，是一种同类相吸的吸引。
「苏叶是吧，你好，我是乔瑶。」
乔瑶伸出涂着红色指甲的手，微微昂首，神情冷淡。
12.
我皱着眉，没有去握她伸出的手。
我对这个女人有一种本能的厌恶感，记忆虽已消逝殆尽，但潜意识里的抵触情绪却挥之不去。
她和陆晏辰给我造成的伤害太深，我的心早就千疮百孔，即使现在失忆了，那些旧伤依然隐隐作痛，看到她的瞬间我整个人都陷入了低谷。
我装作没看见她，直接从她身边走过。
我讨厌乔瑶，不仅因为她是陆晏辰放不下的白月光，更因为她明知道陆晏辰有女朋友还毫无顾忌地介入我们的感情，这种人永远都是利己主义者，从不关心会不会伤害到别人，不仅道德感缺失，而且极度自私。
乔瑶在后面叫住我：「等一下，关于陆晏辰的事情，我想和你聊聊。」
我转身冷冷地看着她：「我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陆晏辰你要就拿去，我和你没什么好聊的。」
乔瑶轻抚了下发丝，嘴角勾起一丝笑容：
「我想你也不希望在这里被人围观吧，我只说几句话就走，不会一直纠缠你。」
我感到烦躁，但也担心不理她的话她会一直来找我。
说实话，她和陆晏辰，我一次都不想再见到了。
「那边有家咖啡厅，」我不耐烦地说，「给你半小时时间，说完以后永远都不要再来找我。」
……
在咖啡厅里，乔瑶优雅地搅拌着咖啡。
我很反感她的态度，乔瑶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和从前的陆晏辰如出一辙。
「我和陆晏辰的过往，你应该都知道了。」
乔瑶微抬着下巴说：「我和陆晏辰在一起的时间比你们短，也就一年左右。」
「他有没有主动跟你表露心意？」
当然没有，是我追了陆晏辰好几个月他才勉强同意和我交往。
他甚至都没给我一个明确的答复，只是点了点头。
乔瑶似乎也不在意我的回答，自顾自地说：「陆晏辰这个人很固执，认定的事就一定要做到。」
「他那时为了引起我的注意，每天都会在我公司楼下等我下班，还特意学了我最喜欢的摄影专门为我拍照。公司年会那天，他在台上当着几百号人的面弹唱情歌表白，搞得所有同事都起哄，非要我接受他不可。」
她描述的陆晏辰让我感到陌生。
在我面前的陆晏辰，一直都是冷淡疏离的形象。
他从不在外面承认我的身份，不发我们的合照，见到朋友时对我视而不见，也不会在公共场合表达亲密。
我一直以为他就是这样高冷的性格。
13.
原来他也会这么热情。
虽然我已经把他忘记了，但听到乔瑶说这些的时候，我脑海中还是不自觉地浮现出那个在公司年会上弹着吉他深情款款的陆晏辰，他眼里闪烁着执着的光芒，用最浪漫的方式向心仪的女孩表白。
我心里隐隐作痛，某种深埋的情绪开始翻涌。
乔瑶微笑着，仿佛在嘲笑我只是他们童话般爱情中一个注定要退场的配角：
「他就是这种性格，从不在意什么面子问题，想要的就一定要得到。」
「后来我去国外读书，听说他整整一个月都把自己关在工作室里，废寝忘食地写歌，直到身体撑不住晕倒在录音棚才被送进医院。」
她叹了口气，垂下眼帘：「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从来不会对我低头，只会用这种方式来引起我的注意。」
「这段时间苦了你了。」
我听着她表面同情实则轻蔑的话，嘴角扯出一个冷笑。
「你确定他从不低声下气地求人？」
「昨晚他还在我家楼下跪了一整夜求我原谅呢。」
我故作惊讶：
「你不知道吗？」
乔瑶猛地抬头，脸色瞬间变得难看！
我看着她震惊的表情，优雅地抿了一口咖啡。
「你对他的了解似乎也不够深入，毕竟相隔千山万水这么久了。」
乔瑶手指用力捏着杯子，关节都泛白了，她勉强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我不是来和你争吵的，你既然已经不记得陆晏辰了就不要再纠缠他了吧。」
「你们的开始本就是个错误，现在也该让他回归正轨了。」
我冷笑道：「你说这些屁话有什么意义？」
「现在是陆晏辰缠着我，不是我缠着他，你有本事就把他追回去，没本事就别来烦我。」
眼前这个女人的行为实在让人无法容忍。
记忆里或者现在，她始终用这种毫无顾忌的态度来伤害别人。
「乔瑶，你是不是喜欢插足别人的感情？」我站起来俯视着她讽刺道。
这话一出，整个咖啡馆的客人都不约而同地望向这边，惊异地看着我们两人。
旁边的女孩一脸八卦地跟同伴小声议论：
「小三来找正牌女友对峙了吧？」
「天呐，这也太不要脸了！」
乔瑶脸色铁青，咬牙切齿地说：「你在胡说什么，你疯了吗？！」
我没理会她，转身就走。
「既然你非要约我，那账单就你来结吧。」
……
我往前走，乔瑶还在后面紧追不舍。
生怕我在路上又说什么过分的话，她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跟着我，似乎打算等我到了楼下再找机会聊聊。
我心烦意乱，本想转身跟她说个清楚，却偶然瞥见小区门口的梧桐树旁伫立着一个人影，指间一点火星在暮色中明明灭灭，烟雾袅袅升腾。
陆晏辰。
造化弄人，我们三个人都聚到了一处。
陆晏辰远远望见我，脸上浮现出笑意，正想挥手示意。
可当他看到我身后的乔瑶，笑容瞬间凝固，抬到一半的手臂也尴尬地停在半空。
他连忙把烟头捻灭丢进垃圾桶，大步朝我走来。
一旁的乔瑶也发现了陆晏辰，她的神色瞬间失措，随即故作镇定，勉强打着招呼。
「真巧啊。」
陆晏辰没理会她，面色阴沉地站到她面前：「你来做什么，跟她说了什么？」
乔瑶脸上的表情僵硬了。
她勉强说：「没什么啊，就是随便聊聊。」
陆晏辰声音里带着怒意：「明明让你别来打扰她，你究竟想干什么？」
我冷眼看着这一幕。
这场景还真是讽刺。
从前陆晏辰一直在阻止我去找乔瑶，我也确实规规矩矩地没去打扰过她。
如今他反过来约束乔瑶，真是风水轮转，我们三人的立场已完全不同。
乔瑶见被陆晏辰当着我的面训斥，面子挂不住了。
她表情阴沉，瞪着陆晏辰愤怒地说：
「陆晏辰，你在耍什么把戏？」
「以前百般纠缠我的人是你，现在又要赶我走？你把我当什么了？！」
我抱着手臂冷眼旁观。
陆晏辰瞟了我一眼，压着声音说：「别在这里闹事了，我们早就结束了，今后也不会再有联系！」
乔瑶攥紧拳头：「你说结束就结束？那你之前做的一切算什么？！」
她转过头死死盯着我，怒声道：「陆晏辰和你在一起时每天晚上都跟我聊天，要我告诉你他都讲些什么吗？！」
她带着恶意冷笑：「他跟我说想念过去，说后悔让我离开，说和你在一起只是想气我——」
「住口！」陆晏辰厉声打断她，眼里满是愤怒：
「你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
「我没闹够！」
乔瑶声音更大，声音发颤，眼眶泛红。
黄昏渐暗，秋风阵阵，路上行人寥寥无几。
暖黄的路灯亮了起来。
乔瑶泪眼朦胧，声音哽咽：「你不是说你跟她在一起只是为了刺激我吗？」
「现在我已经回来了，你为何还要执着于她？！」
陆晏辰无言以对。
许久，他低声开口：
「我很抱歉，我错了。我对你不过是放不下，把这种执念错当成了爱情。」
「现在我才懂得，我真正爱的一直都是苏叶。」
「你离开时，我只是无法释怀，但她离开后，我——」
他用力按住心口，嗓音沙哑：
「胸口像被刀剜过一样疼，仿佛整个人都成了空壳。」
「我这时才明白什么是真正的爱，没有她我就失去了活下去的意义，我们...」
他的目光从乔瑶脸上一扫而过。
「我们之间该彻底告一段落了，其实早该这样。」
乔瑶倏地抬起头来，泪珠滚落脸颊，眼中燃烧着怨毒。
良久，她嗓音颤抖着说：
「陆晏辰，你一直都是这样。」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逃到国外吗？因为你从来不懂得付出真心！」
「你只是认定我最适合你，惯常地追求最完美的结果罢了，从始至终都没有真心爱过我！」
她任凭泪水肆意流淌，固执地不去擦拭，只是用绝望的眼神凝视着陆晏辰：
「像你这种人根本不懂得爱是什么，也不配得到别人的爱。」
「苏叶已将你彻底遗忘，这就是老天给你的报应！」
最后深深地看了陆晏辰一眼，她蹒跚着转身离去，单薄的背影显得格外凄凉。
气氛一时凝固。
陆晏辰发出一声苦笑，走到我面前轻声说：
「她说的没错，我罪有应得。」
「这就是上天给我的惩罚。」
虽然心里恨这个男人，但看到这个一向高傲的男人憔悴得像变了个人，我还是不禁心生怜悯。
但也到此为止了。
我没说话，转身离开。
风越来越大，吹乱了我的头发，我突然感到一阵烦躁。
身后传来陆晏辰的声音。
他说：「叶叶，我愿意赎罪，求你原谅。」
我睁大眼睛。
在我印象中，陆晏辰从来不会向人低头。
他骨子里都是骄傲，从不屈服。
16.
他一向自负而不可一世，这样高傲的人怎会说出恳求的话语呢？
我停住脚步，话未出口，突然听见一阵刺耳的刹车声，陆晏辰冲上前来大喊：
「叶叶，小心！」
我被他猛地推开，紧接着一声巨响，我重重地摔在路边的栏杆上，头晕目眩！
我慌乱地转身，看见一辆失控的电动车撞在路边，而陆晏辰倒在不远处，他的头部正在缓缓渗出鲜红的血迹。
他紧闭双眼躺在那里，完全没有反应。
那辆车本该撞上我，可陆晏辰为了推开我，自己却被车头狠狠撞到了头部。
我大脑瞬间一片空白，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我惊慌失措地过去推了推他：「陆晏辰！」
「陆晏辰！」
他毫无反应，一动不动。
我手足无措地掏出手机，手抖得几乎握不住，好不容易才拨通了120。
「喂！」泪水模糊了视线，声音颤抖着，「翠湖豪庭3栋！这里有人头部受伤昏迷了，快派救护车来啊！」
救护车五分钟就赶到了楼下。
医护人员立刻将陆晏辰抬上了救护车，我也跟着上去坐在他身边。
车厢里惨白的灯光下，陆晏辰的脸色毫无血色，平日红润的嘴唇变得苍白。
头部伤口还在流血，乌黑的头发染上了血污，额头沾着尚未干涸的红色，他双眼紧闭毫无意识。
这一刻，我心中涌起撕心裂肺的疼痛。
记忆已经消失，但爱这个男人仿佛已经烙印在我的骨血中，现在伤口撕开，那些压抑的情感又蜂拥而至。
我视线模糊，看着陆晏辰被推进手术室。
此时我才明白，记忆可以忘记，但爱却无法抹去。
在手术室外等待的两个小时，度秒如年。
我大脑一片混乱，却又仿佛一片空白。
我只能呆呆地盯着手术室的红灯，心如死灰。
突然间，往日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入脑海，我拼命想抓住些什么，但它们如流沙般从指间溜走。
最终，所有纷乱的记忆都凝聚成了一张脸。
陆晏辰的脸。
……
等我交完费回来，陆晏辰已经被送进了病房。
17.
他脸色惨白，嘴唇干裂，这几天消瘦了不少，穿着病号服显得格外单薄，竟让我有些陌生。
我坐在床边，眼眶发酸。
「喂。」
就在我快要落泪时，陆晏辰虚弱的声音传来。
虽然他整个头部都被白色纱布包裹着，看起来凄惨无比，但眼中却闪烁着笑意。
「哭什么？」
我嘴硬道：「关你什么事，我想哭就哭。」
陆晏辰闭眼休息片刻又勉强睁开，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叶叶，你能原谅我吗？」
看他这副奄奄一息的样子，我一时慌了神，正想答应，却不知为何那句原谅怎么也说不出口。
陆晏辰勉强抬眼看了我一下，眼中掠过一丝失落。
我正要开口，医生走近病床对我说道：「是病人家属吧？没什么大问题，就是皮外伤，脑部CT检查也很正常。」
「不过可能有轻微脑震荡，需要观察一下。」
我怔住了：「......没事？」
医生投来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看你的表情，似乎很失望？」
我连忙摇头：「不是、我是说——」
我转头看向病床上的陆晏辰。
他装作闭目养神，嘴角却忍不住上扬，睫毛还在微微颤动。
该死。
被骗了。
那些眼泪全都白流了。
我冷着脸：「好的，我明白了。」
等医生离开，陆晏辰才敢睁开眼，伸手想握住我赔笑着：「对不起，我只是......」
眼神中带着几分无奈，他垂下脑袋说：「你好久没这样关心我了。」
我心头一颤，脑海中不由自主地闪过那些辗转难眠的夜晚，本能地躲开了他的触碰。
……
陆晏辰在这里没什么亲戚，住院期间都是我在照顾他。
乔瑶来过一次，与陆晏辰单独谈过后，脸上带着复杂的表情看了我一眼，眼眶还泛着红。
我没说话，走进病房。
陆晏辰正望着窗外发呆，见我进来，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叶叶。」
我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不知该说什么。
陆晏辰小心翼翼地开口：「我刚才跟乔瑶把一切都说清楚了，从此以后不会再有任何牵扯。」
我瞥了他一眼没吭声。
陆晏辰深吸一口气：「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思考，真是讽刺，被砸了一下反而看清了许多事。」
他自嘲地笑了笑：「其实乔瑶比我更明白这一切。」
「我从来没真正爱过她，只是习惯追求最好的东西。当时身边的朋友都在谈恋爱，我就想找个最漂亮最有气质的女生。」
「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我也只是觉得理所当然。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每分每秒都在想一个人。」
他披着宽大的病号服，低垂着头坐在那里，露出罕见的脆弱一面，仿佛要把心脏掏出来给我看。
「后来她去国外了，说实话我更多的是不甘心，毕竟从没被人甩过，感觉...」
「很没面子。」
他苦笑一声。
「现在想想真是愚蠢透顶，我总是认不清自己的心。包括对你，直到你离开我才恍然大悟，原来我早就爱上你了。」
我沉默不语。
「你其实已经恢复记忆了对吧？」
陆晏辰眼中带着一丝哀伤。
我看了他一眼。
朝夕相处三年，我们对彼此的了解超过了自己，他能看出来很正常。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陆晏辰扯了扯嘴角。
「在救护车上，」他眼神温柔又苦涩，想笑却笑不出来，只能勉强说道：
「你眼中的情绪，让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我心口一痛，沉默不语。
陆晏辰抬起头，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对我，你心里还有感觉吗？」
我注视着他，轻声说：
「是。」
随着过往涌入脑海，那份感情也重新占据了我的心。
我多希望能不再爱这个男人，可每一次想起他都让我伤痕累累，却始终无法把他从心里抹去。
陆晏辰眼中闪过一丝光亮，又迅速暗淡下去。
「可我们回不去了，对吗？」
我思考片刻，走到窗边。
外面的树叶已经泛黄，铺满了地面。
我望着光秃秃的枝头，莫名想起那个故事。
躺在病床上的小男孩说，当最后一片树叶飘落，他就要和这个世界说再见了。
如今陆晏辰还活着，但某些东西已不复存在。
这段感情已经凋零，而凋零的东西，是无法重生的。
我背对着陆晏辰，轻声说：
「对。」
「我想起来了，我依然在意你，但我放不下曾经的伤害。」
「那时候是爱蒙住了我的眼睛，直到失忆后我才明白自己错得有多离谱。人生不是只有爱情，爱情也不该让我如此践踏自己的尊严。」
我转身认真地看着陆晏辰。
「陆晏辰，有些事情一旦发生就无法挽回。错误可以改正，但时光不能倒流，我没办法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要是我答应和你重来一次，我每天都会想起你为了乔瑶一句话就把我深夜丢在荒郊野外。这根刺永远在我心里，我这辈子都不会快乐。」
「如果我原谅你，」我靠近床边轻握他的指尖，平静地说，「我永远都原谅不了自己。」
「我受够了伤害。」
这是分手后我们第一次如此坦诚的对话。
我们都把内心完全剖开给对方看了。
陆晏辰眼睛通红，像是被我的话压垮了，紧紧攥着我的手哀求道：
「我再也不会了...真的不会了，就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
他忽然埋首在我掌心，泪水夺眶而出，身体剧烈地发抖。
「对不起，我错了，求求你，求你原谅我...」
滚烫的泪珠打在皮肤上，我的心脏也跟着颤抖。
「对不起。」
我哽咽着说：「从前我最爱你，胜过爱我自己。」
「但现在，我想先爱我自己。」
陆晏辰整个人都垮了下去，他压抑着抽泣，抱着我的手低声哭泣。
这个一向骄傲的男人似乎终于低下了高傲的头，他拿出了最珍贵的尊严来恳求，可惜太晚了，什么都回不去了。
我擦掉眼泪，最后一次拥抱他。
「你一定会遇到值得你爱的人，希望下次你别再错过。」
说完我强忍着泪水起身，不敢回头，快步走向门口。
身后传来陆晏辰嘶哑的哭喊：
「苏叶！」
「我活不了没有你！」
我最后望了他一眼，他裹着宽大的病号服，红着眼睛狼狈地流泪。
像只被抛弃的流浪狗。
就像当初被他抛下的我一样。
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那里。
从那以后我再没见过陆晏辰。
他消失在了我的世界里，但我总觉得他一直守在不远处。
街角飘过的西装一角，楼下散落的烟蒂，他从不让我发现，但我能感受到他留下的痕迹。
从最初的痛不欲生，到后来我也渐渐习惯了。
以前我觉得没有陆晏辰就活不下去。
现在我发现，没有他我似乎活得更好。
我后来又谈了三次恋爱，但总是出现这样那样的问题，最后都分手了。
到了第四次恋爱，我和他终于修成正果步入婚姻。
这个男人没有陆晏辰那样优秀耀眼，但他把我放在生命中最重要的位置，每当我们逛街时，他都会紧紧牵住我的手，生怕我走丢了。无论多忙，他都会抽时间陪我，甚至会在深夜驱车去买我想吃的宵夜。
他很擅长做饭，每天都会给我准备丰盛的爱心便当，也会在我加班忙碌时送来热腾腾的饭菜。最让我感动的是，在我生日那天，他悄悄策划了一场闪光告白，在我最爱的海边放飞了999只荧光气球。
和陆晏辰在一起的记忆渐渐模糊，脑海中他的身影逐渐淡去。
偶尔脑海中闪过他的面容，我的内心已经波澜不惊。
恍若隔世，那些伤痛都已经愈合了。
我明白，我真的放下了。
原来时光确实是最神奇也最无情的良药，再刻骨铭心的爱情，再难以入眠的痛苦，最终都会被岁月慢慢抹去。
婚礼前夜，我收到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如果他对你不好就来找我，我会一直等你。」
大概觉得这话听起来像是在诅咒，他又补发了一条。
「祝你幸福。」
虽然是陌生号码，但我立刻就知道发信人是谁。
正当我出神时，身边传来一阵淡淡的咖啡香，他端着两杯热可可走过来：“睡前喝点甜的，今晚给你讲白雪公主的故事吧。”
我微笑着删掉短信，接过温暖的杯子：“那说好了，要讲到皇后后悔莫及的部分哦。”
童话里，邪恶的皇后总想除掉善良的白雪公主。
但现实中，即使曾经被伤害的公主，也终会遇见那个真心爱护她的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