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知远远地转过头来,神色哀伤,我知道他看见我了。
他让人将毓妃带走了,招呼我到跟前去,我俩一起坐在勤政殿门口的阶梯上。
“陛下不杀了她,是因为和陛下的母妃很像吗?”
“你饿不饿?”
李承知不回答我,让太监递了糕点上来,一股脑儿塞到我的手里,“御膳房做的寿糕,新鲜热乎着呢。”
我确有几分饿了,我吃得又快又多,李承知没有笑我,只是一个劲给我递帕子递茶水。
我噎了口寿糕,才恍惚间记起来过几日是李承知的生辰。
“你应该没吃过这种寿糕。”
李承知少见地托着腮,语气很平静,“在我七岁生辰那天,母妃突然说要给我做寿糕,我很高兴,之前母妃很忙,从来没有给我亲手准备过什么,母妃让我先去外面玩。”
“等我回来的时候,寿糕供在桌子上,我舍不得吃,就只喂了一块给猫儿吃,后来听见外面吵吵嚷嚷,见侍女们都围成一堆,才发现母妃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面色发白,我去掰开她的嘴,里面塞满了寿糕的碎屑。”
“寿糕有毒,猫儿死了,母妃被救活了,侍女们都说是母妃自己下的毒,我有很多话想问她,但是她不爱搭理我,只是日复一日地靠在床头上,废园偏殿左边的窗子那里能照进来光,照着她那张父皇并不喜欢的脸,感觉她在慢慢变得瘦小,变得很轻,变得能让一阵风吹走。”
“她并不喜欢我,侍女让我去母妃面前念诗,这样她会高兴些,她神色恹恹的,从不正眼看我,我念诗念得磕磕绊绊的,我念不出来,她忽然笑了,用手摸我的脸,她的手像干柴,硌得慌,我很少见她笑,我便更大声地念起诗来,她忽然用两只手死死地掐住我的脖子。”
“她还是在笑,她大笑起来,一直掐着我的脖子,但是她没有力气,所以掐着根本不痛,我也对着她笑,笑着笑着,她泄了气,摆摆手让我走,侍女说她病了,让我以后不要再见她了。”
李承知神色如常,仿佛在说今天晚膳吃什么一般淡然。
他笑了笑,“后来再见到她时她被人抬了出去,怎么喊她她也不理我,侍女说她已经死了三天了。”
“有时候看见毓妃,我会觉得很像她,我竟然会觉得她很可怜。”
他轻靠着我,慢慢地说着,伸出自己的手掌放到我面前,“在废园的时候,他们对着我的脸撒尿,把马粪塞到我的嘴里,冬日里手的骨节这里冻的皮肉开裂,露出里面的白骨来,我一合手一张手,能看见骨头一动一动的。”
“那时候我真的想死,但是阿萱,你还记得吗,你从废园的狗洞那里伸过来一只手,给我算命,说看我的手相是洪福齐天,长命百岁的人,还给我递吃食和膏药,还告诉我你叫阿萱。”
“但是过了两日,那个狗洞就被人堵上了,我再没有见过你。”
李承知摸着自己掌心的纹路,又好似替我看起手相来。
“现在臣妾不是一直在这里吗?”
我回答道。
李承知轻笑一声,他抬头看了看月亮,又看了看我,“今夜你可以问朕一个问题,朕会如实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