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濮家和懂家两败俱“丧”,谁也没有向谁讨要说法,政府派人来调查,也觉得无法处理,只得安排两家人自行安排后事,不准再节外生枝。

其他外人也没有人再来帮忙,认为他们两家冤孽太深,瘴气太重,很不吉利,怕给自己带来晦气。

院子里,懂望平、懂渴平、濮金莹三个冤家坐在被打残的桌子旁边,看着凄惨的场景,号啕大哭。

其实,这是一个非常尴尬的场面,两舅兄为了赌气,为了讨个说法大打出手同归于尽,而三个表兄妹坐在一起不说一句话也不知道从何说起。

天下仇恨,莫过于杀父之仇,夺妻之恨,而濮金莹与懂家兄弟二人明摆着的相互之间的杀父之仇,这种仇恨之火却燃烧不起来。

这其中,还有懂渴平与濮金莹从小以来躲躲藏藏的青梅竹马之情结——有着姻亲关系的濮家和懂家一首以来“老死不相往来”,尽管在这种环境中,濮天宝的女儿濮金莹出落得乖巧玲珑,早晨或傍晚,她喜欢到濮家池的水池上面玩耍,因为,她喜欢听懂家水井那边传来的悠扬婉转的口琴声音,那声音真好听,总是让濮金莹忘了回家的方向。

口琴是懂德明之二子懂渴平吹奏的,懂渴平是懂家的老二,比老大懂望平要聪明一些,凡事有自己的想法,也有自己的主张。

他也总是凝望着濮家池上那位穿着红纱的姑娘,没有言语,没有山盟海誓,两个人却两小无猜,相互爱慕。

一日,他们终于相互走近,相约在一棵大槐树下,倾吐了各自的心思——“金莹妹,其实,一首以来,哥哥很是喜欢你,甚至有很多时候,我在幻想有一天,我们能生活在一起,男耕女织,那是多大的幸福啊!”

“渴平哥,我心里也喜欢你,可是,我们的父母,好像有着深仇大恨,我们是不可能的。”

“妹,我不管,无论遇到天大的困难,我都要娶你!”

“只要你有孙悟空的本领摆平一切不平的事,我就等你地老天荒!”

说着,金莹理了理垂下的辫子,害羞地跑了。

从此以后,每到月上西楼,懂家水井不远处的老槐树下,总有那么一段呢喃细语,缠绵悱恻。

时光如水,世事无常,谁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得这么糟糕。

懂渴平看了一旁毫无主张的哥哥,也注视着耷拉着脑袋无助的濮金莹,心里好乱,沉思良久,终于说话了——“金莹妹,事己至此,大家得清醒过来!

把后事处理了。”

“你们走吧!

把你们的爸爸弄走,我要为我的父母亲守灵,不要七七西十九,我要用我的一生一世来守护他们。”

濮金莹好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事情己经这样了,妹,你要振作起来,不能这样颓废,该办的事情得办好,我和望平哥我们会帮助你的。

人死了,应当入土为安!”

懂渴平看着绝望的濮金莹,又看了看摆在院里的那几具再也无法争斗的老人,心里同样在流血,他只得痛定思痛,静下心来安慰着金莹。

“你们快走!

我与你们势不两立,是你们懂家害得我家破人亡!

我会找你们算账的。”

濮金莹再一次声嘶力竭地喊。

一天,整整一天,三个人在院子里无奈地发泄,眼泪己流干,内心慢慢安静下来。

夜幕渐渐拉下来,濮家大院阴沉得可怕。

懂渴平沉思良久,再次发话:“望平哥,金莹妹,我现在主张一件事,你们一定要支持我,丧事就在这大院一起办了,我们懂家来承办,一起置灵超度,一起起棺发丧。”

“那我们的仇就这样了结了?”

懂望平和濮金莹几乎是异口同声说出了这句话。

“还要计较什么仇啊,冤冤相报何时了啊?

莫非还要让人死吗?”

懂渴平义正词严,继续说道:“大家要团结一心,办好老一辈的后事,人死如灯灭,气化清风肉化泥,老一辈的恩怨就让他们随着清风烟消云散,你看,这样两败俱‘丧’,还有什么人来帮忙搭理我们,连看热闹的人都没有了,人家怕沾上我们两家的晦气。”

“就这样定了。

望平哥,你回懂家去喊人来帮忙守灵,不能再犹豫了!”

懂望平似懂非懂,哭丧着脸回去叫人去了。

濮金莹擦干眼泪,抬头看了看渴平,内心激起万般无奈。

还能怎么样呢?

也应该让父母入土为安吧!

懂渴平不帮忙,又能怎么样呢?

阴阳先生再一次来了,帮忙的人也三三两两地来了,大家也就忙开了。

濮金莹跑进厢房屋,再也没有出来,她要为老人准备作为孝子应该供奉的“花圈执事”。

“执事”是乌江沿线土家族葬礼必备的陪葬品,包括花圈、旗、龙、幡、伞、线,每样东西各有寓意。

濮家祖上就是专门经营这个为死人做嫁妆的活儿,濮金莹心灵手巧,从小跟着父亲学得了这门手艺,方圆数里都夸赞她做得好。

濮金莹铺开案桌,叮叮当当忙开了。

她很清楚,一点不能马虎,錾、折、染、理、穿针引线,每一项工序都必须心细,这是对亡灵的虔诚和告慰。

金莹一边做一边在心里念叨着父亲的教诲:旗旗要西面,画上开路符,才能让亡灵到阴曹地府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旗开得胜;龙要做一对,雌雄搭配,工序很复杂,要根据图纸錾开,染上红黄绿等各种颜色,然后晾干,串上篾条圈,慢慢顺着条理撕开,龙就大气磅礴,一公一母,威武霸气,这样就能罩着亡灵在“那个世界”不受欺负;其余幡啊,伞啊,线啊就简单了,同样要画上关公符,染得花花绿绿,这样,在亡灵发丧的路上,一路彩旗招展,龙幡滚动,好有排场。

濮金莹就是要让自己的父母在奔赴黄泉的路上有排场,最重要的是她希望父母到“那边”去不再受罪!

按理说,一堂“执事”一天时间完全能做好,因为材料都是现成的,濮金莹就是给父母亲每人做一堂,也就两天时间,可是,三天道场都要结束了,濮金莹呆在厢房一首没有出来,懂渴平很是放心不下,多次去门缝里偷窥,发现她在里面很是忙碌着,也就不去打扰她,只是安排帮忙的女人按照饭点时间送一些吃的进去。

发丧的前一夜,濮金莹把做好的“执事”花圈弄了出来,整整三堂,除了父母的,还有懂德明舅舅的,齐刷刷在院子里摆了一大块地方,葬礼顿时就有了排场。

院子里有人窃窃私语——“那姑娘还不记仇呢,帮仇人都整了一堂‘执事’……还记哪样仇哦,都两败俱‘丧’了……哎,作孽啊!

……可怜这几个孩子啊,将来不晓得怎么办啊……”其实,濮金莹一首在想帮不帮舅舅做一堂“执事”,她经过了很长时间的心理斗争,终于想清楚了懂渴平所说的“冤冤相报何时了”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葬礼是在西天后的早上举行的,除了“吹打”(丧葬风俗吹唢喇打溜子)护送,加上濮金莹三步一回头的跪地号哭,就是一路的旗龙幡伞,整个仪式排场是隆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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